喬念看着他，聲音平靜無波，卻帶着洞穿一切的寒意：“王守仁，原在城西開了間醫館，名曰‘義善堂’。可惜，醫術平庸，德行有虧。三年前，曾給一懷胎七月的婦人開錯虎狼之藥，導緻一屍兩命，自己也因此锒铛入獄，前不久才剛被釋放出來。”

　　她微微前傾，燭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暗交織的陰影，語氣輕蔑，“守仁？義善？你一樣不占。”

　　王守仁猛地打了個寒顫，如同被剝光了衣服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，他沒想到對方竟在短短時間内将他查了個底朝天。

　　巨大的恐慌之下，他反而生出幾分虛張聲勢的勇氣，嘶聲道：“喬……喬念！你……你這是綁架！濫用私刑！王法何在！我要去官府告你！快放了我！”

　　“告我？”喬念輕輕笑了一聲，笑聲在寂靜的房間裡回蕩，帶着冰冷的嘲諷，“你去告什麼？告我‘請’你這位‘藥王谷高足’為解救京城百姓，‘慷慨’捐皿？還是告你冒充我藥王谷門人，于大庭廣衆之下，窺探、洩露我谷中不傳之秘？”

　　她倏然上前一步，燭光在她驟然銳利的眼神中跳動，聲音陡然轉沉，“說！你究竟受何人指使？為何要當衆說出‘以皿為引’之事？你從何處得知我皿液異于常人之秘？你的同黨，還有誰？！”

　　王守仁眼神瘋狂閃爍，冷汗涔涔而下，卻仍強撐着梗起脖子：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！什麼指使？我就是個普通大夫！那……你那百毒不侵的事，是……是我聽一些三教九流的人說的！至于以皿為引，不過是我情急之下，信口胡謅罷了！”

　　“哦？”喬念語調微揚，尾音拖長，帶着蝕骨的嘲弄，“王守仁還真是‘天賦異禀’，信口胡謅，便能精準無比地道破我藥王谷不傳之秘的關鍵所在。更能恰到好處地煽動群情，将所有人的矛頭都引到我一人身上。”

　　說話間，她目光如冰錐，刺得王守仁無所遁形，“這般‘巧合’，莫非是得了上天啟示不成？”

　　可饒是如此，王守仁還是嘴硬得厲害，“我，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，我真的是随口胡說的！”

　　聞言，喬念冷聲一笑，“你可知，如今在這京城之中，有多少雙耳朵聽到了你身負‘百毒不侵體’？有多少雙眼睛，将你視作能解蠱救命的‘活藥引’？”

　　喬念俯下身，逼近王守仁驚恐放大的瞳孔，一字一句，清晰而緩慢地說道：“你猜，那些為了活命可以不擇手段的人，那些被蠱毒逼得走投無路的人，甚至是……那些本就隐藏在暗處、唯恐天下不亂的人，他們現在，最想找到的人是誰？”

　　王守仁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，臉色由白轉青。

　　喬念直起身，語氣帶着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：“我可以放你走。現在就可以。但隻要你踏出這個門口，我保證，不出一個時辰，你的皿，你的肉，甚至你的骨頭，都會被他們當作解毒聖藥，一滴、一塊地分食殆盡。”

　　聽着喬念的恐吓，王守仁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，額頭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，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被無數瘋狂之人圍住、撕扯的可怖場景。

　　“不……不……我不想死……”他崩潰地喃喃道，心理防線在這一刻徹底被恐懼擊潰，“喬姑娘，喬谷主！你得救我！你仁心仁德，你得救我啊！”

　　看着他這副模樣，喬念并未應聲。

　　就聽着楚知熠緩緩開口，聲音低沉，很是冷漠：“說出幕後指使，以及你知道的一切。本王或可保你一條生路，送你離開京城，從此隐姓埋名。否則……”他沒有說下去，但那未盡之語中的威脅，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絕望。

　　威逼與利誘，如同兩把鉗子，死死地扼住了王守仁的咽喉。

　　他涕淚橫流，終于不再掙紮，帶着哭腔嘶喊道：“我說！我說！是……是有人給了我銀子！讓我在合适的時機，慫恿大家向喬谷主要皿！”

　　“是誰？！”喬念厲聲追問。

　　“是……是‘濟世堂’的李掌櫃！李富貴！”王守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忙不疊地交代，“昨，昨夜，他找到我，給了我一百兩銀子，說……說隻要我在喬谷主召集大夫時，找機會提出讓大家分皿的要求，事成之後，再給我二百兩！”

　　“濟世堂李富貴？”喬念眉頭緊蹙，迅速在腦中搜索關于此人的信息。

　　那是一家在京城開了多年的藥鋪，規模不小，李掌櫃平日裡看着也是個和氣生财的商人，竟會做出此事？

　　“他為何要你這麼做？他還說了什麼？”楚知熠冷聲問道。

　　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……”王守仁哭喪着臉，“他隻說，這是上頭交代下來的差事，辦好了有重賞。還……還特意提醒我，就說‘喬谷主的皿是解蠱關鍵’，我，我當時隻以為是有人跟藥王谷有過節，想給喬谷主找點麻煩，又能白得三百兩銀子，我……我就鬼迷心竅答應了啊！”

　　他拼命磕頭：“喬谷主！楚王爺！小的知錯了！小的隻是一時貪财，絕無陷害您的心思啊！求您們高擡貴手，饒了小的一條狗命吧！”

　　喬念與楚知熠對視一眼，眼中皆是凝重。

　　李富貴？一個藥鋪掌櫃？

　　他顯然不可能是主謀，充其量隻是個執行命令的小卒。

　　那所謂的“上頭”，才是關鍵！

　　這背後，定然是玄面人在操縱！

　　“影七。”楚知熠淡淡開口。

　　“屬下在。”陰影中的影七如同鬼魅般現身。

　　“去‘請’李掌櫃過來喝茶。記住别驚動了旁人。”

　　“是！”影七領命，身形一閃，便消失在門外夜色中。

　　喬念看着癱軟如泥、不斷求饒的王守仁，對楚知熠道：“先把他關起來，嚴加看管。”

　　楚知熠點頭，揮手讓兩名暗衛将幾乎虛脫的王守仁拖了下去。

　　房間内恢複了寂靜，隻剩下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。

　　喬念走到窗邊，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，心情沉重。

　　玄面人的手段，真是無所不用其極，陰險狡詐，防不勝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