哥舒雲的脈象，全然不同于之前“噬心狂蠱”那種内力狂躁、氣皿逆沖的迹象，而是一種沉滞中帶着陰寒滑膩的觸感，仿佛有無數冰冷黏濕的細蟲，正在哥舒雲的奇經八脈、五髒六腑之中緩慢而貪婪地鑽營、啃噬、吞噬着她蓬勃的生機！

　　這種蠱毒，她前所未見，聞所未聞！

　　畢竟，她目前為止，隻看了沈越留下來的那幾本記錄了蠱毒的書籍。

　　玄面人……不，萬承安！

　　他顯然是知曉了京城大多數大夫已學會解除“噬心狂蠱”之法，所以才會如此迅速地更換了更加陰毒、更加隐秘、更加緻命的蠱術！

　　而且這次直接對哥舒雲下手，定也是知道哥舒雲與她而言，是極為重要的一位朋友！

　　就如之前，令林烨中蠱一般，這次分明也是沖她來的，分明就是想要打她一個措手不及！

　　喬念強行壓下心中的驚駭，迅速打開藥箱，取出随身攜帶的九曜玄芒。

　　她手法如電，認穴極準，試圖以金針渡穴之法，封住哥舒雲心脈附近的幾處關鍵大穴，延緩那陰寒蠱毒的蔓延速度，為救治争取寶貴的時間。

　　然而，閃爍着寒光的金針刺入穴位，效果卻微乎其微！

　　哥舒雲體内蠱毒的毒性，如同跗骨之蛆，陰狠刁鑽至極，竟然能繞過金針的封鎖，仍在緩慢而堅定地、一點一滴地侵蝕着哥舒雲的生命本源！

　　不管喬念怎麼努力，哥舒雲的氣息，還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，變得更加微弱，更加飄忽，仿佛随時都會徹底斷絕。

　　蕭何死死地盯着喬念的每一個動作，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。

　　看到她眉頭越鎖越緊，臉色越來越沉凝如冰，他眼中的恐慌也如同失控的野火，瘋狂地蔓延開來，幾乎要将他最後一絲理智燃燒殆盡。

　　他死死盯着喬念，聲音帶着瀕死的野獸般的哀鳴：“沒有辦法嗎？連你……也沒有辦法嗎？！雲兒不能死！念念，我們的孩子才剛出生，她不能死！”

　　最後一句，幾乎是懇求。

　　可此刻，喬念也是同樣的心急如焚。

　　她腦中飛速運轉，将所有已知的醫理、蠱術知識都調動起來，卻依舊苦思對策而不得，幾乎要被這無力感吞噬之際，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影七忽然上前一步。

　　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絕望：“谷主，屬下忽然想起一樁舊事。”

　　這聲音雖然不大，卻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了一顆石子。

　　喬念猛地轉過頭，目光灼灼地看向他，眼下這個時候，影七想起的舊事必然是與哥舒雲此刻的蠱毒有關！

　　于是，她仿佛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一般，抓住了影七的手臂：“快說！”

　　影七努力在漫長的記憶長河中搜尋着那段模糊的碎片：“大概十八年前，屬下剛入谷不久。谷裡也曾秘密送來過一個類似的病人，也是這般昏迷不醒，身體間歇抽搐，生機如同開了閘的洪水般飛速流逝。是沈谷主救下了這個病人。”

　　影七頓了頓，似乎在組織語言，回憶細節，“但具體沈谷主是如何醫治的，屬下那時候還太小，并不清楚内情。隻知道，老谷主為此事，閉關了許久，出關後也對此事諱莫如深。隻是……”他話鋒一轉，提供了一個關鍵線索，“不過，當時莫先生一直随侍在老谷主身邊，負責記錄脈案、調配藥材輔助治療。他或許……知道其中的關竅。”

　　“莫先生！”喬念眼中瞬間重新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，盡管這火苗在巨大的壓力下搖曳不定，“快！立刻去請莫先生！”

　　“是！”影七立刻飛身離去，不多久，就将莫先生帶來了睿王府。

　　這位須發皆白、面容清癯、一向從容淡泊的老者，此刻也被這緊急的狀況所驚動。

　　他一踏入内室，聞到空氣中那絲若有若無的陰冷腥氣，再看到床上哥舒雲那詭異的臉色和微弱的抽搐，原本平靜的臉上瞬間布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
　　隻見他快步上前，甚至來不及與蕭何和喬念見禮，便直接坐在床邊的繡墩上，伸出枯瘦卻穩定的手指，搭上了哥舒雲的腕脈。

　　越探，他的眉頭皺得越緊，臉色也越是難看。

　　良久，他緩緩收回手，睜開眼，眼中已是一片沉郁。

　　“如何？”此刻，蕭何的聲音已是顫抖得厲害，好似随時都會沒有力氣。

　　但莫先生并不回答他，而是将喬念拉到房間另一側的窗邊，确保他們的談話不會被心神瀕臨崩潰的蕭何聽去，這才壓低了聲音，語氣是喬念從未聽過的嚴肅與沉重：

　　“谷主，此蠱……如果老朽沒有判斷錯誤，應是名為‘蝕髓陰蠱’！”

　　他吐出這個名字時，聲音裡都帶着一絲寒意，“此蠱極其陰毒，它能悄無聲息地吞噬、消融中蠱者的生命本源與骨髓精氣，直至……油盡燈枯，回天乏術！”

　　喬念的心随着他的話語，一點點沉向谷底。

　　“那，前谷主究竟是如何救治那個病人的？”喬念緊緊抓住這最後的希望，聲音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。

　　莫先生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光芒，有對往昔的追憶，有對師尊的敬佩，更有一絲深深的後怕與憂慮。

　　他沉默了片刻，仿佛在權衡着什麼，最終，還是緩緩地、一字一句地吐露了那個被塵封多年的秘密：

　　“當年……前谷主，是用了……‘噬元秘錄’。”

　　“噬元秘錄？”喬念一怔，她自然記得這門功法。

　　此番離開藥王谷之前，正是莫先生将這門功法授予了她。

　　隻是，她還從未用過。

　　噬元秘錄能強行吸取他人内力化為己用，可她沒想到，竟然還能将對方體内的蠱毒也吸過來？

　　“不錯。”莫先生沉重地點頭，聲音壓得更低，仿佛怕驚擾了什麼，“沈谷主當年，便是以無上毅力，催動‘噬元秘錄’，逆行功法，強行将那病人體内的‘蝕髓陰蠱’之毒，吸到了自己身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