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46章 可笑動人
從小吃着山珍海味長大的虞瑜,從來沒想到,有一天自己會捧着一碗普普通通的面疙瘩湯,哭得沒個人樣。
這疙瘩湯裡甚至連個扇貝蝦仁都沒加。
青回吓壞了,以為自己做得不好喝。
他手忙腳亂地幫她擦臉上的淚,邊擦邊問:“瑜,怎麼了?”
虞瑜說不出話來。
她想媽媽了。
想郦兒嗎?
生母郦兒給她的印象就是躺在水晶棺裡的冰美人。
是她生母,但沒有那些瑣碎細緻的母愛。
想成瓊嗎?
成瓊對她隻有表面關心,真正的母愛從來沒有過,有的是控制和利用。
她是保姆帶大的,小時候成瓊怕她太過依賴保姆,半年給她換一個保姆,有時候三個月換一個,最短的三天換一個,她還沒和保姆産生熟悉感,就換人了。
幼兒教育裡有個詞叫秩序感受損,她想,她幼兒期的情感也是受損的。
她自嘲一笑,女人懷孕後,果然跟平時不一樣。
平時她可沒這麼矯情的。
青回握着她的肩膀晃她,“瑜,你說話!”
虞瑜思緒被打亂,微微擰起眉頭望着他。
青回以為她又要發火,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打。
打了一下,怕打疼她的手,他松開她的手,自己打自己的臉。
“啪”的一聲,清脆震耳!
他可真下狠勁兒。
那一巴掌把他的大長臉打腫了,半邊臉肉眼可見地變紅,變胖,清晰的五根手指印印在那張冰塊臉上。
虞瑜噗嗤笑出聲,笑着笑着,眼淚又流出來。
青回見她笑了,以為這招奏效了。
他擡起手,又朝自己另一邊臉打去。
虞瑜急忙放下勺子,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說:“傻驢,臉不疼嗎?哪有往死裡打自己臉的?我平時打你,有這麼狠嗎?”
青回闆着臉說:“不疼,你笑。”
虞瑜歎了口氣。
她不是褒姒,他也不是周幽王。
他們都隻是普通人,青回有時候連普通人都不如,可就是這麼個愣頭青卻為了逗她笑,如此下狠勁兒地打自己的臉。
這平凡、可笑、氣人又動人的感情啊。
虞瑜擡手撣了撣青回頭發上的面粉,又把他臉上沾的面粉抹掉,指着他的衣服,“去換件衣服,青色的都快變成白色的了,埋汰!”
青回盯着她的碗,道:“吃完!”
口氣硬梆梆的。
傭人怕虞瑜發火,急忙說:“太太,先生廢了八鍋湯,才熬出這麼一鍋。先生就是不會說甜言蜜語,但是做的事都很暖心。”
虞瑜心裡有些感動,嘴上卻脫口而出:“他又沒工作,熬個疙瘩湯,不是應該的嗎?”
她其實收斂了。
放在從前,她會說他吃軟飯。
青回道:“我有錢!”
虞瑜笑,拍拍他的臉,“對,我老公有錢。每次接的都是大活,少則幾百萬,大則幾千萬。”
她低下頭,拿起勺子,把那碗疙瘩湯一口一口地喝光了。
從前在島城各大酒店喝過各種海鮮疙瘩湯,裡面無一例外都放了很多海鮮,但是都沒這碗好喝。
喝完一整碗,她沒吐,胃裡有種細緻熨貼的暖,軟軟乎乎的,貼着她的心。
她有了困意,去床上躺着。
睡着後,她夢到了母親郦兒。
郦兒從冰冷的水晶櫃出來,躺到她身邊,滿眼愛憐地望着還是嬰幼兒的她,偶爾幫她整整頭發,幫她掖掖被角,一會兒把她蹬出來的小腿塞進被子裡。
她在睡夢中想,懷孕後真矯情。
三十出頭的人了居然還想媽媽。
那點子關愛有那麼重要嗎?
後來她睡醒了,醒來看到青回躺在她身邊,正用一種和平時不太一樣的眼神瞅着她。
那眼神,怎麼說呢,含情脈脈?
但是因為他那張臉太像棺材闆兒,冷冰冰的,沒有溫度,那份子含情脈脈就有點瘆人。
虞瑜被瘆得打了個激靈。
她對青回說:“突然想我媽了,想去看看她老人家。”
青回嘴一張,吐出個字:“陰。”
師母郦兒躺在獨孤城為她築造的墓室裡,墓室低溫陰冷,且布置了各種風水機關,正常人進去陽氣都會受損,何況孕婦?
虞瑜固執地說:“隻看一眼。”
青回想拒絕,但見她眼角含淚,眼神熱切,終是沒忍心。
他想,這種時候,她想吃他的心,他應該都會挖出來煎給她吃吧。
何況陪她去看郦兒。
他拿起虞瑜的手機,走出卧室,撥通獨孤城的号碼。
打了八遍,獨孤城才接通。
青回口氣硬硬地說:“師父,虞青遇想見外婆。”
獨孤城道:“你作死。”
青回愣勁兒上來了,“一定要見!”
“不想活直接說。”
青回硬着頭皮說:“虞瑜想她媽。”
獨孤城冷言道:“懷孕本就虛,墓地至陰至寒,你想作死,随便,别拉上妻女。你命中隻這一女,失去再想要,比登天還難。”
說完他挂斷電話。
青回再打,他手機關機了。
青回自然不想失去虞青遇,可是見虞瑜哭得實在可憐。
在窗前轉來轉去,轉了八分鐘。
他一扭頭返回房間,對虞瑜說:“墓室至陰,進不去,我帶你去師母家住一陣子。”
虞瑜點點頭。
最近孕反嚴重,坐卧難安,沒法工作,在家躺着也是躺着,去母親家待一陣子也好。
她摸起手機撥給虞城,簡單一說。
第二天又強撐着去公司,把手頭的項目跟虞城和手下人交接了一下。
當天下午,她坐上青回的車,去獨孤城的家。
青回開了虞氏集團的一輛房車。
方便虞瑜躺着。
駛到半路,青回下車把她的眼睛蒙上了,這是師父給他的命令,任何人來,開到半路都得蒙眼。
虞瑜在晃晃悠悠中睡着了。
等再醒來,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環境。
簡素清雅的房間,素潔的梳妝台,暖色的實木床,顔色素氣的被褥,房間裡萦繞着極淡的香氣,是名貴的上等檀香,卻不見有燃的香。
虞瑜坐起來。
環視卧室,有一種親切感。
這是母親郦兒生前住的房間。
她趿拉着拖鞋,走到梳妝台前,拿起一把大梳子,上面挂着幾根頭發。
她把頭發取下來,握在掌心,放到鼻間嗅了嗅。
忽然間眼淚就滑到了眼眶,那長長的發絲上仿佛仍有母親的香氣。
她自嘲地笑了笑,心說,看,又哭了,懷孕後矯情得沒邊兒了。
她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腹,低聲說:“虞青遇,是不是你讓我變得這麼矯情的?是你想外婆了,對嗎?”
忽然想到什麼,她擡腿朝門口快走而去,拉開門,就去找獨孤城。